第37节
把这垫子通通拿下来,各家铺各家的地方。
睡觉做饭的位置,仍是按照车辆排名来,一家挨着一家铺好。
壮劳力们不顾休息,麻溜就得在自家铺盖前方挖坑埋锅,埋完锅拎水桶去几百米外小河边挑水。
女人们带着自家孩子们,则去拾干草等能烧火的东西。
本来吧,妇女们还想拾干草的同时顺手挖点野菜来着,可附近没有。她们十分怀疑往后这一路,除了山上,是不是野菜都被逃荒的人挖光了?这可是秋天啊,正是野菜肥的时候,愣是没有。
有的那女人就满脸愁苦教育孩子:“看见没有?一路光啊。再往后也不知能不能路过有山的地方了,想吃口野菜都难。全让那些人给挖走了。”
人孩子马上说:“娘,有山咱也不能再上去了,宋三伯说耽搁时辰。”
“唉,是,你们呐,要是不饿就都少吃些吧,饿就多喝水,你爹多吃些,推车累。”
总之,大家一切井井有条,谁负责干什么都分工明确。
这一点,宋福生早就考虑到了,不怕管理人数多的队伍,就怕大伙一起乱糟糟,一个个都麻爪不知道该干啥聚在一起。
不清楚干什么可不就闲下来,这就像一个单位似的,一个个就会这事那事。你让他们忙着,把伙计分配到个人头上,把自个儿那一摊干好了,他不迷茫。
宋福生和宋里正此时也有活,他俩是研究了一番现找的事儿。
“郭婆子。”
郭婆子正在掂量她家那点粮,琢磨今晚谁吃半个干粮谁吃一个,总共蒸多少个,还得带出来明天路上的嚼用。
听到有人叫她,抬眼一看是宋里正和宋福生,脸上堆了些笑容:“里正叔,大侄子,来,坐边上,刚铺好的。”
宋里正摆手:“不坐了,俺们俩是来收粮的,一家先收五斤。”
郭婆子心口一痛:“怎么呢?”
宋里正指了指说道:
“这些车,夜间得选出人手看着,咱才能睡塌心觉不是?不能让值夜的白熬,后半宿容易犯饿,第二天还得赶路也撑不住,给一人发个干粮,发碗粥,也是个意思。
咱这十几家,每家一个壮劳力,每宿选出四个,轮番。
大伙出粮,放我家做吃食,信得住不?我家老大他媳妇给顺便做出来。”
郭婆子把手上的水用衣襟蹭了蹭:“中,不用说了,我这就给舀。”
收到宋福生大伯娘家时,大伯娘听完后,瞪眼和宋福生对视,直直对视好几十秒。
宋福生就寻思着:大伯娘,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,是想让我给你打个折吗?
恩,猜对了,都是实在亲戚不是。
大伯娘本来想说,就不能先收二斤吗?俺们不赖账,吃完二斤再给。大伯在旁边皱眉呵她道:“麻溜舀去,瞅生子作甚。别只舀苞米馇子,给舀点细面。”
大伯娘这个后悔,不如刚才痛快舀玉米粒子了,老头子这一发话,最少半斤细面。
当到李秀这,你说她一人带个孩子,唉,作的。
“收粮,五斤。”
李秀倒是心眼够用,她这一路也很老实,任劳任怨自己背孩子推车。
家当放不下,她就拜托别人,也不白拜托,下山前特意多蒸了几个干粮,给帮忙人家的孩子。给个干粮也是个心意不是,让人心里热乎。
心里也特明白,这要是队伍心狠真不要她们了,嫌她们是拖油瓶,她和儿子就得死。但她们要是一路表现好些,哪怕最后没粮吃了,她跪在大伙面前求,也总比那些逃荒人强。
李秀一点没犹豫把五斤粮递了过去。
倒是宋里正不忍心道:“推不动车就和前后家说,给搭把手。我待会也问问跟前儿谁家车还能挤的下,赶路的时候把栓子不行塞车里。”
“嗳,嗳,里正爷,我这还真有个难处。我家就我俩人,我得管栓子还得挑水,你说再埋锅做饭,捡柴……里正爷,我能不能和人搭伙啊?”
说完,李秀不仅看了眼宋里正,还企盼地看了看宋福生。
宋福生:活该。
宋里正说,那你得自个儿去和别家商量,把粮食拿去,人家同意就行。
“宋三哥?”
“我家不中。”
然后李秀就抱孩子找高屠户大儿媳去了,她看的很明白,那位老高家大儿媳,一方面是比那些老太太年纪小太多,年轻媳妇当家,成算少、心软。家里又全是汉子,不斤斤计较。
宋福生和宋里正又去接着收粮,另几个当家的婆娘也给粮给的很痛快,宋福生很意外。
要知道平常那都是抠到不行的人,对自己都敢下狠手抠,更不用说对别人了。
这里面甚至有那会说话的,还对宋里正客套句:“叔,你大儿媳还得给值夜这些人掂掇饭,受累了,都是为咱大家伙。”
听听,这些人表现的也太好了。
而在宋福生心里,最该夸奖的是自己的老子娘。
他本来还挺担心的,故意最后一家才收自家,没想到他老子娘只挑了下眼皮,就磨身给装粮。
马老太心想:还讨价还价作甚,大伙都交了,磨叽也是白费嘴皮子,大势已去了。
宋里正从当里正以来,给家家户户安排事情,从来就没如此顺利过,那闹哄哄的,就没听话的。
头回这样,他心里贼舒服。
“你看看,福生,我就说嘛,不用我陪着,你自个去收就中。这人呐,到真难时自会抱成一团。其实你都多余,分灶属实没必要,大伙一起做饭更近便。”
宋福生一听,心话:这可不中。一个锅吃饭才乱套,到时候这队伍就得因为谁家粮多粮少、谁吃多吃少干散架子,快拉倒吧。
第六十九章 茯苓啊,坚持住(二更)
从到了休息地点,确定好自己家位置,宋茯苓和她娘就着急把草垫子铺上。
草垫子上面铺防潮垫,防潮垫上面铺条棉被,宋茯苓就往上一摊,一动不动,是事儿不管,睁眼望青天。
早就累懵的桃花,一脸木呆呆过来说:“胖丫,走,捡干草去。”
宋茯苓摇晃了下小手,不去。
宋金宝过来憋了好一会儿,才恨恨地骂了句:“懒婆娘。”
也不知这小子是和谁学的。
其实宋金宝很想骂胖丫姐别的话来着,就像每次他骂亲姐姐那样骂几句,什么解恨骂什么,可是他怕干饭那事黄了。
当初在山上,他可是宁可没抢大丫二丫姐的麻花,就为等大米干饭。现在,骑虎难下,已经都走到这一步了,彻底得罪胖丫姐犯不上。可是不骂吧,又太嫉妒羡慕。
他比胖丫姐小那么多,凭啥她一个臭丫头总坐车,凭啥到地方了也不干活,就知道往那一躺。
宋茯苓歪了歪身子,看眼宋金宝去捡干草的背影:懒婆娘就懒婆娘吧。
二伯母朱氏刚才还偷摸瞪她来着,指定心想她一个赔钱货,然后是一万句的吐槽,估计早吐槽她一道了。
瞪就瞪吧,别以为她没发现。
马老太回身见到小孙女这样,也斥责了好几句。
宋茯苓心想:骂去吧,就不起来,当没听见。骂一会儿,你自己就得觉得没劲。
而且奶啊,你现在骂我,说明还没给你养成习惯,等我懒习惯了,你也就见惯不惯了。要是哪天我出息一把突然勤快起来,你还得拍巴掌乐道:“哎呀,我小孙女出息啦,棒棒哒。”
嘻嘻,宋茯苓望天咧了咧嘴。
就宋茯苓一脸黑泥、微微一笑很牙碜的表情,被赶过来的宋银凤正好捕捉到。
当姑姑的心里都无奈了,但还是打心眼里很稀罕小侄女,尤其这小侄女是三弟家生的,就这一个。
“胖丫啊,那水你不管啦?还绿不绿了?你要是不绿了,我们可就直接往锅里倒了。”
宋茯苓和她姑对视:“脏着喝吧。”刚说完,脑海里立即浮现大伙往河里吐口水试验有毒没毒的画面,急道:“姑母,给水里点几滴醋,咱宁可喝酸水。”
马老太咬牙切齿道:“竟事儿,竟事儿!”
你说这一道啊,那臭丫头就非得要喝开水。都啥情况了?臭讲究。
弄得她就得在骡子车上用小锅烧水,一烧水就得给车里人赶下去,没地方啊。还得小心着,车里堆的东西多,别着火,别把锅晃悠掉了,别烫着自己。
一共在路上烧了三回,那丫头跟大水牛似的,喝起来就没完,自个儿喝也就算了,还嚷嚷让大伙也多喝水,说补补。胖丫那小孩伢子做好人,却难为死她这个老太婆在骡子上一颠一颠烧水。
就这,还得亏胖丫睡了一大觉消停不少,唉,要不然,更得瞎折腾。
你听听你听听,那些逃荒的就差直接喝生水了,她家这个小丫头又要点醋。
宋银凤赶紧小声劝:“娘,您小点嗓门,在山上我三弟特意嘱咐您的忘了?胖丫大了,别当旁人面骂,这一家挨一家的,让人听见多没脸面。而且点醋给水烧开,小心些,总比那些拉肚子强。又不费什么。”
“费醋。”
“醋又不是盐酱,这一路有它没它能怎地,咱喝水干净晚拉一天肚比啥不强。再说了,娘,你那点儿醋早让三弟洒裤脚防蛇虫了,现在吃的是三弟家带来的。人胖丫也没吃你的醋。”
胖丫:“……”这话怎么有点别扭呢?
摊在那的宋茯苓,基本听清姑姑劝奶的话。
唉!
她很想说,她已经很努力的降低要求了好不好?
她从穿来之后,心理曲线是这样发展的:
刚听说要逃亡,需要坐骡子车出城。骡子,没坐过,只开过坐过小汽车。坐骡子车啥感觉呢,坐上去感觉人都要被颠碎了,这是衣食住行的行。
那时候在骡子车厢里,她爹娘竟然在如此晃悠的条件下要炸油条做往后的预备口粮,她听完都惊呆了。那么狭窄,堆完行礼家伙什后,腿勉强伸直,怎么可能做到?
恩,做到了。
她那时候感觉好苦啊,吃的这都是个啥,比以前坐火车吃盒饭还不如,这是吃。
住,当时在骡子车上眯一会儿觉,车厢里又装行李又装她们几口人,外搭一个钱米寿,蜷腿躺车上睡完感觉浑身骨头节僵硬,这是住。
衣就不讲究了。
她那时候就觉得,好骄傲啊,她真能忍,真能吃苦。
后来,隔了一天她就开始住山洞、住山上帐篷,爬山一脚稀泥,时常有不明动物乱叫,吓得人惊慌失措。喝用炭过滤的溪水,吃干粮没肉没菜,甚至没咸菜,嘴里都没味道,她认为,她太特么能吃苦了,真是老宋家顶顶不矫情的娃。
可今天这一天逃荒下来,沃德天,她想回山洞,那里的日子好好过啊。
在那里吃东西虽然没味道,但是安安稳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