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介绍 首页

    汉世祖

  • 阅读设置
    汉世祖 第68节
      “可是……”感觉杨邠有些敷衍,王景崇面浮急色。
      刚开口,便被杨邠喝止了:“可是什么,难道我还会违诺吗?”
      “下官不敢!”王景崇赶忙赔罪:“枢相恕罪,是下官急了。”
      “你历仕唐晋,宦海沉浮二十载,这么多年都过去了,难道还没有耐心等一段时间吗?”杨邠比王景崇大不了几岁,却是以一种教育晚辈的语气对他说道:“立嗣之事,尚未结束,你此番上门,便有些莽撞了。”
      闻斥,面皮抽搐了一下,王景崇愈加低眉顺眼:“枢相教训得是。”
      提及此,观察着杨邠的神色,王景崇刻意地想要再拉近关系,拿朝上事说:“今日这么多官员请立二皇子,倘若陛下应允了,那岂不是弄巧成拙?”
      听其言,杨邠呵呵一笑,冷淡的语气中透着强烈的自信:“有我与史宏肇在,储君之位,岂是在当朝就能成功确立的!”
      身形仍旧矮着,王景崇开口舔道:“相公乃大汉元臣,劳苦功高,深受陛下信任,储君之立,您的意见,就是陛下,也不得不慎重考虑……”
      王景崇呢,自然是想要多与杨邠交流交流,拉近一下关系,可惜,慢慢地杨邠脸上的不耐之色几乎是不加收敛了。于是,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羞辱之情,识趣地微笑告退。
      出得杨府,王景崇面无表情地步行离开,走到街角,回首望了望那高大威风的杨府大门,王景崇再也绷不住脸,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:“什么东西,敢如此轻视于我!”
      “将军。”跟在身旁的仆人吓了一跳。
      深吸了一口气,王景崇很快便将心情平复下来,脸上再度露出笑容,只是双目中闪着冷芒:“好个杨枢相,迟早要你好看!”
      “回府!”一甩袖,王景崇扭身离去。
      王景崇所不知道的是,在街角对面,一双眼睛已盯上了他,并且尾随而行。
      皇城中,下朝之后,刘知远回垂拱殿歇息,大朝上听政,那么长时间,于他而言是个不轻的负担。一直到午后,起身问政,阅览群臣上奏事,不过兴致并不是太高,且面露不耐。因为,所呈奏章,多与储君之位有关。
      抬手揉了揉鼻梁,再睁开眼,眼神中疲惫之态顿显。旁边的内侍上前问道:“官家,要不要再休息片刻?”
      “摆驾仁明殿!”将手中奏章随手丢弃于御案,刘知远起身,吩咐道。
      自入汴宫之后,忙于庶务,刘知远到李氏这边的次数并不多。没让人通报,刘知远直接漫步而至,恰逢一名男子自殿中出,长相很正,不过眉宇间透着点油滑之气。
      见到刘知远,男子吓了一跳,缩着脖子,上前拜道:“臣参见官家。”
      “嗯。”刘知远瞥了他一眼,淡淡地应了声,便越过其人往殿中而去。
      望着刘知远的背影,男子松了口气,他对刘知远一向很是畏惧。此人名叫李业,是李氏的幼弟,为人轻浮,志大才疏,眼高手低。入汴京后,以外戚之身,被刘知远封为武德使,混在大内,整日无所事事。不过,家中幼子,从来都是最受疼爱的,李氏也一样,对他这个幼弟十分怜爱。
      “妾身恭迎官家。”得知刘知远到,皇后李氏亲迎。
      “免礼!”刘知远亲自扶起李氏,扫了眼殿中清俭的布置,感受着李氏手上被机杼磨出一层茧意,刘知远叹了口气:“三娘你辛苦了。”
      李氏温婉一笑,让殿中摆弄织机的侍女都退下,引着刘知远坐下谈话,问道:“官家国事繁忙,今日怎么有暇来妾身这儿?”
      闻言,看着李氏那雍容华面,刘知远叹了口气,说道:“心中烦闷。”
      李氏问道:“是朝政遇到困难了?”
      “孩子大了!”沉默了一下,刘知远说。
      眼神闪了一下,看刘知远满脸的疲惫,李氏起身,站到刘知远身后,抬手轻柔地搭配在他头上给他按捏起来:“官家是说二郎?”
      “嗯。”感受着李氏的动作,刘知远脸上露出了舒服的神情:“三娘,你有许久未像这般给我按捏过了。”
      李氏温柔如水:“那今日,妾身便好好侍奉您……”
      刘知远又是一叹,闭上眼睛,将今日大朝上的情况,给李氏讲了一遍。随即,便问道:“三娘,依你之见,大郎与二郎,谁更适合当太子?”
      刘知远的问话让李氏颇感意外,手中停顿了一下,又继续揉动着,轻声道:“储君之议,乃国家大事,关乎江山社稷,妾身不过一深宫妇人,见识浅薄,岂敢妄加评议。”
      “三娘过谦了!”刘知远仍旧闭着眼睛,说:“以你的见识,足以胜过时间万千男人!”
      李氏轻轻地晃了晃脑袋:“妾身乃后宫之人,不敢干政。”
      “你我之间,快三十年的夫妻了,两两相知,何分彼此,直言便是,就当我们夫妻私话。”刘知远按着李氏的手,诚心地说。
      李氏沉默了许久,叹声说:“长幼有序,为保社稷安宁,以妾身愚见,还是立大郎吧。”
      刘知远头靠在李氏胸前,仰头望着她,有些意外:“你不是一向,疼爱二郎吗?”
      李氏身上那股贤惠明理的气质更甚,回答道:“我疼惜二郎是真,但于社稷江山,却不得有偏私,大郎,也是我的儿子。废长立幼,取祸之道,于国家不利。”
      “不瞒三娘,我本意便是以大郎为嗣,但是,他太过文弱谦和,于治世,可行王道,为传世之君,但这个世道,我只恐他镇不住那些骄兵悍将,藩镇节度。二郎这一年来,变化甚大,完全出乎我的意料,沈重冷峻,沉稳勇毅,行事虽显偏激刚烈,却深谙此间存世之道……”刘知远幽幽而叹,道出他的犹豫。
      李氏悠悠地说道:“他们兄弟间,一向相处和谐,感情甚好,可以二郎辅助大郎,不就两全其美?”
      可能李氏自己都没察觉到,自己说这话时,气息都略显不足。
      果然,刘知远面露苦意地笑了笑:“这帝位之争,有多残酷,以三娘的聪颖,难道不知?自梁、唐,至晋,为了这张位置,争得你死我活的事,发生得还少吗?”
      闻言,李氏面上也是闪过忧虑之色,手心手背都是肉,她平日里虽关心刘承训比较少,但不代表她不喜欢他。
      想了想,李氏有点郑重地对刘知远道:“既如此,官家更当早定君臣名分,以免拖得久了,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,届时悔之晚矣……”
      “朕在想想。”憋了一会儿,刘知远这样回答。
      夫妻俩,再没说话,只是相偎在一起,感受着那难得的静谧。
      没有在李氏那儿待太久,刘知远自归己殿,不过经过同李氏的那一番谈话,心情舒畅了许多。
      夜间,明黄的灯火闪烁在刘知远脸上,严肃而认真。脑中回想起今日崇元殿上的情形,良久,刘知远叹道:“太着急了,不是好事啊……”
      说这话时,刘知远神情间透着一抹坚定。
      翌日,刘知远便降诏,封刘承训为魏王、开封府尹,刘承祐为周王、京城巡检。
      第141章 雌威
      随着刘知远一道封王诏书下,议储风波戛然而止,仿佛有了个结果一般。事实上,也正是这样,魏王+开封府尹,基本是继嗣的标配了,魏王这个封号,在这个时代份量极重,至于开封府尹,那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。甚至可以猜测,此前刘知远一直空置此官职,便是在衡量“合适”人选。
      至于刘承祐的封爵加官,则更像是一种安慰,在他原本的中书令、枢密副使基础上,加个京城巡检。但是,京城巡检又不是个一般的职位。
      故,从刘知远的安排来看,是留有余地的,他心里仍旧有所犹豫。不过就结果来看,刘承训是占了上风。在原本的历史上,入汴之后,仅封了长子刘承训为魏王加开封府尹,根本没有其他儿子的事,所以那个时候,刘承训虽无太子之名,却有太子之实。
      然而,当刘承祐这个异数降临之后,同样的封赐,却没有“定局”之效。相较于其他人不一而足的反应,作为正主,刘承祐表现得很从容,接诏、谢恩,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。不过暗地里,倒对刘知远的决定做了一番点评,不够果断,犹犹豫豫,终会败事。
      大概是因为没有替刘承祐说话,李氏心里存着些“愧”意,事后将刘承祐唤进宫中,温言安慰了一番,语重心长地解释了一番。还以梁、唐、晋三朝故事,劝诫刘承祐,让他好好与父兄,共兴大汉,保延国祚。
      刘承祐呢,面对苦口婆心的母亲,能如何?只是泰然地向李氏保证,为家国计,自己会以大局为重,日后定然全心全意,辅弼父兄,不敢有所过分奢求,云云。
      刘承祐的这等器量,反倒让李氏诧异了,望着他那张“苦”撑着的面庞,只觉委屈了他,心中怜意更甚。当刘承祐的表态传播开之后,更有不少人赞他贤明,气度宏阔。连刘知远都有些纳闷,不过终究有些人是不信他这番话的,比如杨邠。
      倒是刘承训这大哥,在面对刘承祐时,有点不好意思。
      随着秋意渐浓,东京各处的枝叶,都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变黄,刘承祐府中的园圃,也一样,悄然之间,便染上了一片金色。
      府邸的牌匾,早已更换,“周王府”三个遒劲的大字,虽则古朴,却沉淀着威严与地位。
      这段时间以来,汉廷之中,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安定,刘承祐在朝廷,除了低调地参赞军机之外,最主要的,便是着手对开封治安的整顿,重点打击杀人、偷盗、抢劫等罪恶,半个多月下来,成效显著。虽无法杜绝罪恶,但市井里坊之间,一套依托在制度框架下的秩序,重新建立起来。在这个过程中,刘承祐将开封城中一部分巡检禁军,掌控在了手中……
      难得的休沐时间,就着日渐冷淡的秋阳,刘承祐在王府后园中的那口“平湖”边上垂钓。裹在一件硕大的黑袍底下,头上还有模有样地戴个斗笠,手里握着鱼竿。说是垂钓,实则只是盯着湖面发呆,那秋波荡漾,层层水纹,还是很有一番美感。
      “二郎!殿下!我的周王殿下!”迈着一阵急促的脚步,李少游走到刘承祐身侧,只扫了一眼,不由焦躁地唤道。
      “啧!”刘承祐呲了下嘴,放下鱼竿,回首朝他抱怨了声:“好不容易有鱼上钩了,被你吓跑了!”
      李少游一愣,看了看平静的湖面,又瞄了瞄空空如也的鱼篓,眉毛一扬,直接盘腿坐下,说道:“都火烧眉毛了,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垂钓?”
      “什么事,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?”刘承祐意外地看了他一眼,怡然自得地淡定说:“又听到什么风声了?”
      “什么事!”李少游声音大了些:“你都要被外放出镇了!”
      闻言,刘承祐眉头一锁:“怎么回事?”
      “今日官家再度问起储位之事,杨邠向官家建议,为免出现双龙夺嫡的局面,把你外放一地,绝了二子相争,骨肉相残的可能!”李少游回答道。
      刘承祐眉头锁得更紧,这等消息,他竟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。扭头看着他:“你从哪儿听来的?”
      知道刘承祐在疑惑什么,李少游解释道:“不久前的事,我爹进宫拜见,听到的。我这边收到消息,立刻跑来告诉你。”
      “哦!”刘承祐应了声,眉头渐渐舒展,平静地说:“这杨邠,也是什么话都敢说,莫非是恃宠生骄?”
      见他这副不急不躁的反应,反倒是自己急得有些莫名,李少游不由道:“你就一点都不急?”
      “急有何用?”刘承祐反问,脸上带着淡淡的思索:“准备把我外放到哪里?”
      “成德节度!按杨邠的说法,幽燕战起,正可顺势派你北上,与你用武之地,发挥你的才能。”
      在不久之前,调理好国内,稳定权位之后,趁着秋高马肥,辽主耶律阮征集诸部兵马,挥军南下,剑指幽燕。大兵十数万,直趋蓟城。
      燕王赵延寿那边,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,派军接战,三千前锋,被歼过半,果断地缩回幽州,婴城据守。龟缩防御的同时,赶紧派人,南下求援。使者快马南下,直至东京。
      对此,如今的大汉,关中、中原、魏博都还没理顺,又哪里有余力管幽燕的事。但北部边防,又不能完全不顾及,朝廷只得好言安抚,同时降诏成德张彦威,让沿边诸军,适时支援,对幽燕,进行有限支持。
      如今,杨邠抛出这个方案,再联系到朝堂上的局面,一定程度上,确是蛮合刘知远心意的。
      “真是个不错的建议啊!”刘承祐点评道:“左右,幽燕的事情,也是我搞出来的,让我去收拾处理,真是两全其美,一举多得啊!”
      见刘承祐还有心情在这儿感慨,李少游都不禁替他着急:“你不会真的打算去北边吧!”
      神情慢慢严肃起来,刘承祐食指交叉,沉思着。自入东京以来,刘承祐一直保持着低调,不搞事,不闹事,任他局势变化,我自岿然不动。但是,让他出镇,远离权力中心,这是绝对不允许的。
      这个时候出镇,可不是什么“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”,在东京,有朝廷,有十几万禁军,这些才是国之根本,是绝对不能放弃的。
      别看从李嗣源、李从珂到石敬瑭,包括刘知远,都是以方镇之兵逆袭中央,攫取权力,登上帝位。但其间的艰难、风险与运气,又岂是寻常。哪怕是在这个时代,地方节度或许强大,但在正常的情况下,只要中枢不出问题,是万难与中央相抗衡的。自后唐至后晋,发生了不止一次方镇叛乱,但除了那几个逆袭成功的,其他诸如朱守殷、范延光、安重荣、杨光远之类的,妄图以一镇而对抗中央,都是以失败而告终。
      从唐末至此,天下乱了几十年,中央王朝更替不断,但这实则也是个强干弱枝、中央集权的过程,虽然十分缓慢。到如今,地方节度手中虽然仍旧掌握着极大的权力,但与中枢的强大相比,却又弱了不止一筹。
      中央强大的根本,在于禁军。原历史,在后汉之后,真正能决定国运、帝位、皇权的,便是禁军。周代汉、宋代周,都是禁军内部的权力更迭,根本没有其余方镇的事,包括赵匡胤的“杯酒释兵权”,释得也是禁军高级将领的权力。至于消除地方节镇的威胁,收其精兵,制其粮谷之类的,也是后边略次一等的事。
      刘承祐的脑子很清醒,故让他去东京而就方镇,他是绝不会就范的。人在东京,刘承祐便心安,局势若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境地,他还可借在禁军中的后手行事。若是被排挤出去了,那局势可就完全脱离他的预想和掌控了。
      也不得不承认,要让杨邠将此事促成了,那真是蛇打七寸,切中要害,绝对会让刘承祐痛入脊髓。
      刘承祐想得认真,李少游在旁不敢轻扰,但见他回过神了,才问道:“你打算如何应对?听我爹说,官家可是动心了!”
      “也不知娘亲,是否知道此事。”刘承祐呢喃一句,转头直视李少游:“你有多久,没进宫给皇后请安了?”
      听刘承祐突然来这么一句,李少游略微呆了一下,然后迅速地反应过来:“你是说,利用姑母——”
     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刘承祐斥道:“话说得太过难听了,什么叫利用?嗯?”
      讪讪一笑,李少游轻柔地给了自己一嘴巴子,呵呵道:“我说错了。我这便进宫,问候一下姑母。”
      ……
      宫城中,刘知远站在一张舆图前,望着直出神。关中、河东、中原、河北,名义上归属于他的大汉王朝的地盘,着实不算小,还都是帝业所兴之地。可惜,注视着布于其间的大小州镇,刘知远心中腾生起扫平一切、权归中央的野望与冲动。估计自梁以来,每个皇帝,不论昏庸还是贤明,都有此心。
      但是,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,到了他这个年纪,已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。就这段时间以来,理政、治政,都将他累得够呛。
      <div style="text-align:center;">
      <script>read_xia();</script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