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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天汉之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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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36节
      杨审摆了摆手:“律法是律法,民间哪里顾及这些!兄弟大了,大多都要分家,真正住在一起的有几家?小舍人说的甚有道理,不要去违背。你想,不养兄弟姐妹,你一月四十贯,日日有肉吃。一大家子住在一起,可就说不定了。”
      邵凌道:“说的有道理。真正普通百姓,兄弟大了自然分家,住在一起矛盾不断。”
      解立农想了想,不由叹了口气:“出去一年多,我好坏做到个首领,周围的人眼里有颜面。若是让兄弟姐妹分出去,岂不惹人耻笑?”
      听了这话,大家不由一起笑。确实,跟一年多前的地位相比,这几位可是大不相同。特别是解立农是本地人,回家一趟,周围多少里的人都来围观,不知道有多么风光。纵然吃点亏,他也想把自己的兄弟姐妹带到城里来。不为别的,风光啊。
      余欢问身边的牛皋:“一个月四十贯俸钱,家里人口再多也养得活了。牛统领,你家在鲁山,诸多不便,不如也搬到汝州来吧。这里大城,诸事都方便。”
      牛皋道:“若真有这么多钱,倒是可以。我自小贫苦,吃糠咽菜的日子过便了。妈妈六十余风,过上这种日子,也不枉了一生。”
      余欢叹了口气:“可惜我的一家都离散了,只剩一个人。钱再多,又有什么用处?”
      曹智严道:“我是和尚,从小连爹妈都没见过。我不叹气,你叹什么气?”
      大家一起笑起来。
      杨审见大家不再关心建场务的事,便让店里上酒菜,与众人痛饮。这酒楼过几日就要卖了,里面藏的好酒全部搬出来,让兄弟们尽兴。
      几人一边饮酒,一边说着闲话。直到深夜方才散去。
      第二天一早,杨审到了州衙点卯。回到官厅,就又被叫到了王宵猎那里。
      进了门,行了礼,杨审道:“小舍人唤下官何事?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了。中秋要吃月饼,赏月乞巧。以前的月饼太过粗糙,今年我特意吩咐了人,做些精巧些的。以后我们建糕点坊,算是有些手艺。”
      杨审笑道:“月饼不过吃个意思,没什么好味道。到了这个季节,大家都要吃,味道好不好都能卖出去的。何必要费心思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听了连连摇头:“我们要建场务赚钱,就要做得格外好才行。只有做得好,百姓才会真心实意来买。被我们赚了钱,还要谢谢我们呢。”
      说完,与杨审一起,出了州衙,到了旁边的一处房子里。
      汝州州衙附近,就是中原最大的瓷器市场之一。以前太平时节,不知多少商贾在这里做生意。金兵攻来,天下大乱,瓷器也不烧了,这些商贾便也就散了。剩下来许多房子,好多被官府接收。
      这家以前是家瓷器店。现在经过了改装,里面有十几个人忙忙碌碌。
      杨审见了不由奇道:“小舍人什么时候在这里开家店?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前些日子我吩咐亲兵把这里的房子收拾了,从外面招些人进来。没有本钱又如何?这里人的工钱,买面粉各种材料的钱,全部都赊着。说实话,我不是知州,他们未必赊给我。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,生意做起来就好。”
      一边说着,一边带着杨审到了店里。
      只见后边有七八个妇人,围坐在一张桌前。桌子上是面粉,还有各种馅料,在那里包月饼。
      月饼此时就有,只是很粗糙,远没有后世的精致。而且后世的月饼,最重要的特点是高脂高糖。现在油脂还好说,有香油,还有猪油羊油之类,糖可就珍贵了。没有糖,月饼就差了许多意思。
      杨审站在一边看几个妇人忙碌。好一会道:“这样做月饼,还真是第一次见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笑道:“一会烤出来,我们一起尝一尝。只要好吃,还怕卖不出好价钱来?”
      第81章 公私要分明
      八月十四,汝州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。明天就是中秋了,大家都出来置办货物。自从去年金军攻来,社会上一切荒废。直到王宵猎回来,汝州才太平下来,重新恢复了生机。重新过上太平日子的人们特别重视这个节日,分外热闹。
      州衙不远的地方,百姓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,在那里买月饼。
      阮超手里提了一个小袋,快步向这里走来。迎面碰到自己的邻居闫三郎,道:“三哥好早,也是到这里来买月饼吗?”
      闫三郎把自己手里的油纸包提起来,道:“是啊。这里的月饼做的真是精致。各种图案,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来的。我这里买的是玉兔捣药,正好中秋来吃。”
      阮超道:“只听说好看,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。”
      闫三郎道:“那边有人尝过了,味道甜美。里面诸多馅料,可以选口味的。”
      阮超道:“如此最好了。我家里几个儿女,有了这月饼给他们,必然会十分高兴。”
      两人站在街道上聊了几句,阮超看那边人越聚越多,急忙作别,挤了上去。
      好不容易挤到前头,就见里面一张大案,上面摆了许多月饼。十个一摞,旁边牌子写着包料,摆得整整齐齐。长案后面十几个小厮,俱都青衣青袜,打扮得清洁。
      阮超不认字,指着牌子,向小厮一一问过陷料。这馅料十分丰富。有红豆沙的,有莲蓉的,有红枣的,甚至还有一种五仁的,也不知道是哪五仁。
      王宵猎凑不起来五仁。只是这个名字前世太过有名,便就拿来用了。没有五仁月饼,好似月饼就没了灵魂一样。最后用核桃、瓜子仁、松子、杏仁和芝麻凑齐,好歹不能弱了名头。
      不过真正吸引百姓的,是月饼的形状。除了圆的,还有方的、心形等等许多样子。可惜,这个时代的百姓还是不感兴趣,他们感兴趣的,是月饼上面印的图案。
      王宵猎找了个几巧手木匠,刻了许多模子。上面印了玉兔捣药、嫦娥奔月、吴刚伐桂、蟾宫折桂等与中秋有关的故事。这些故事才真正吸引人。
      阮超一一问过了,道:“许多陷料也不知道哪个好吃。罢了,就选玉兔捣药和蟾宫折桂两种,各给我几个吧。我这里一共三贯足钱,全部买了。”
      小厮高声答应,接了钱过去。选了阮超要的,用个油纸包了,细绳一扎,极是干净利落。
      阮超提着月饼挤出人群。走在路上,用手掂了一掂,不由叹了口气:“这些东西可是真贵!”
      虽然嘴里这么说,面上还全都是笑容。一双儿女受了一年苦,今年欢乐一番,花多少钱都是值得。
      玉兔捣药是给女儿的,属于小女孩的故事。蟾宫折桂则是给儿子的。希望他长大了,真地能够发解试高中,如同知州王宵猎的父亲一样,中个进士回来。
      旁边的州衙里,王忠把几包月饼放在桌子上,对王宵猎道:“不想这月饼铺子竟然是官府开的。我走到那里,见许多人都挤着买。进去一看,格外精美,便买了一些,带回家去。哪里知道,小舍人这里早就准备好了。却是花了不该花的冤枉钱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这是月饼,可以吃的,不算冤枉钱。这东西能放多日,回去让家里尝一尝。”
      王忠点了点头:“小舍人说的是。对了,下午我去买些鸡鸭鱼肉,稀奇吃食,明日家里开开心心过个中秋。小舍人要买什么,我去一起买了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想了想,最重摇头:“我哪里知道要买什么?你自己去买吧,觉得要买的买就是,最后我一起给你算钱。明天一起回去,我陪着姐姐过节。”
      王忠笑道:“小舍人说哪里话。我只管买东西,不必用你的钱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你赚钱要养家糊口,日常不知多少用处,多的就攒下来。我也俸禄,自家用的当然用自己的钱。以后记住,只要我家里用的钱,你都记下来。”
      王忠见王宵猎说的认真,只好点头答应。只是心里还是觉得怪。他被王汝代招入军中,本来就是照顾王宵猎。没想到一年之后,王宵猎却要跟自己算清楚。
      看着王忠离去,王宵猎回到州衙,料理些日常的事务。
      这些日子王忠都是在老家,帮着王宵猎处理些家中的事情。作为军中元老,他的俸禄自然是不会少的。养自己一家子,即使王宵猎家中一起用,也是足够的。
      对钱王宵猎分得很清。自己家中用的就花算自己的钱,公家的就花公家的钱,别人的事情就要花别人的钱。嫌钱少,可以让官府多赚钱,多发俸禄。但不能因为钱少,或者方便,私事用公家的钱。
      从回到汝州,王宵猎就是这样。而且要求手下,也必须这样做。用公钱做私事,叫做贪污公款。用公家的人和东西做私事,则叫做公器私用。一旦出现了这种行为,必须严惩。
      其实这是中国的传统,虽然传统总有被打破的时候,自古以来却就是这样的。到了明清,官员的俸禄较少,衙门中的许多官吏又是私人幕僚,州县中许多就公私不分了。
      从秦始皇建立政治大一统,国家收支和内库收支就是两个不同的系统。虽然经常有皇帝侵吞国库钱财,但系统一直在。宋朝的则是左藏库和内藏库,各有不同来源,也有不同的花钱渠道。
      皇帝如此,官员当然也是如此。州县的公务花销,有定数的公使钱。把公使钱放进自己口袋,就是贪污公款。如范仲淹写过一篇《岳阳楼记》,写给岳州知州滕子京。滕子京便就是因为在前线为主帅,用公使钱用于隐密行动,被朝廷严查。不甘受辱的滕子京把公使钱账簿一把火烧光,因而被贬。后来官员为了贪公使钱,往往官员互访,用公使钱送礼物。你来我这里,我给你五十两。一个月后我去你那里,你再给我五十两。一来一往间,公家的公使钱就进了自己腰包。
      在朝廷做官,公私一定要分明。朝廷要有严格的制度,官员也要自律。不然,被查到就不要说自己冤枉。如滕子京,其实是用公使钱做了公事,但在制度上有瑕疵。最后他和亲友一直觉得自己冤枉,却翻不了案。后世人说滕子就是贪官不对,但被作为贪官处理,同样是正确的。
      王忠本是王家庄客。奴仆不得有私财,花钱都是主人家的钱,储蓄也是主人的储蓄,时间到了给多少雇钱而已。对于王宵猎的做法,王忠觉得难以理解,其他官员却觉得理所应当。
      第82章 这个世界 我曾经来过
      中秋了,一到午后,天气就凉了下来。路旁依然郁郁青青,偶尔飞起一只野鸡,不等看清楚,就扑楞楞飞远了。还有野兔在草丛里探头探脑,打量着路上的行人。
      王宵猎骑在马上,看着景色,心胸开阔。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了,终于安定下来。不像前些日子那样,打打杀杀,日日不得安稳。
      到了村前,就见村头的大石碾旁聚着一群人,在那里闲聊。见到王宵猎的队伍过来,一起都迎了上来。口中说着吉祥话,手上作揖,着实亲热。
      王宵猎下马,吩咐身边的伴当把带的月饼拿来。道:“这是州里新出的月饼。与以前相比,样子更加好看,口味更加可口。每人一包,拿回家尝尝。”
      一边说着,一边亲自送到每个人手里。
      众人接了月饼,都千恩万谢。王家这小舍人,跟老官人一样体恤乡亲。
      王青秀走到半路,就碰见了进村的王宵猎。上前行礼,道:“你回家里来,先派个人知会一声,我好提前到村头迎接。与以前不同,你现在是朝廷官员,岂能够失了礼数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那些虚礼有什么用?你是姐姐,在家里安坐就好。”
      一边说着,一边与王青秀同行。路上的乡亲见到了,早早就避到一边。
      官员出行,行人要回避。虽然这是乱世,礼仪顾不周全,基本的规矩大家还是懂的。
      每走到人前,王宵猎都笑着打招呼。那些路边的人,无不受宠若惊,急忙回应。
      到了家里,王宵猎坐了,王青秀去倒了茶来。道:“上次你说,家里不要再雇人了。现在只有我一个人,许多事情都不方便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接了茶,道:“有什么不方便的?若是在家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,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也不是什么好日子。现在家中的花销,自有我的俸禄,姐姐动动手罢了。”
      王青秀笑道:“你说的自然是对的。只是这世上,谁家有几个闲钱了,不雇个人使唤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为什么就要有人来使唤?为什么就有甘心被人使唤?这世上太多本不应该的事情,却习以为常。我管不了别人,姐姐自己人,总能说上几句。”
      听了这话,王青秀只是笑。在姐姐眼里,弟弟做什么都是对的,虽然有些怪怪的。
      士卒把王宵猎带的礼物全搬进家里。王宵猎道:“他们吃的自己去做。今天是过节,我下厨做几个菜,我们姐姐饮两杯酒。一年多了,不曾好好团聚。”
      王青秀道:“君子远庖厨。更不要说,你现在是知州,多少人要听你号令。既回了家,你便在一边歇着。家里不雇人,自有我去做这些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自小到大,都是你照顾我。现在我大了,自该是我去做。君子远庖厨,是说君子不见血气,不杀生。见其生时,何忍食其肉?所以世间有屠者。现在庖厨之中,都是宰杀好了的。我只是进去把肉菜烹熟,又有什么关系?”
      王青秀只是不肯。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姐姐不必坚持。世上不是一定要妇人做饭,男人一样可以做。若有一日,妇人出去赚钱养家,男人做饭就天经地义。我们家里不同,姐弟二人,今日中秋,你就安心坐着过节。”
      男人不做饭?后世女人普遍工作,许多家庭里都是男人做饭。什么民族传统,什么不能改变,中国人改起来没有任何压力。这种传统,在事实面前,已经被证明了多么不值一提。
      王青秀拗不过。见士卒都出去了,只好任由王宵猎去。
      母亲早逝,王宵猎是由王青秀照顾大的。长女如母,王宵猎家里格外如此。
      进了厨房,看器物精美,种类繁复,可自己习惯使用的却没有,王宵猎无奈地摇了摇头。前世是经常做饭的,自己可以烧一大桌菜。可那时经常用的东西,在这个世界很少见。
      灶台是新修过的。王忠按着开封府时学到的,新修了个炒锅。旁边一个大锅,是王汝代中进士之后买的,平常百姓家里可是没有。其他的,倒是坛坛罐罐多。
      天要黑了,月亮刚刚从东边的天空爬上来。又圆又亮,挂在洁净的天空上。月光洒下来,透过梧桐树,在地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影子。
      树下摆了一张桌,两把椅子。王宵猎和王青秀对坐,欣赏中秋的明月。
      看着桌上的菜,王青秀道:“没有想到,出去一年的时间,你竟能烧这么多菜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道:“姐姐知道,我自小爱吃。自己不会烧,全靠别人,那就难免委屈了这张嘴。”
      说着,取出酒瓶,王宵猎给两人倒了酒。道:“没有想到,竟能找到这瓶桂花酒。月圆之夜,我们姐弟二人,饮上一杯,实是人间乐事。”
      王青秀笑着摇头:“你是我自小带大,却没有这心情。”
      王宵猎看着姐姐。过了一会,才低声道:“这一年多来,不知受了多少苦楚,经了多少战事,见过了生离死别。今日再能重逢,岂是容易?金兵为祸中原,多少人家家破人亡,多少人妻离子散,又有多少人填了沟壑。活着,已经不容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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